过了三天，一家人带着妞妞去拜访村里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，这位姓蔡名子闻，年轻时据说是在压金城里做文官，告老还乡后是草尖村里德高望重被认为最有文化的长者，村里很多事都要问过他意见以后才做，一家人带着一只老母鸡和两大块腊肉去拜访了他家，在这里，金银远远比不上粮食重要。
“蔡老哥，我来看你了。”
王涣比这位小了十岁，蔡子闻看起来却像是耄耋之年，拄着拐杖，一半牙齿都掉了，花白头发散乱在脑后，正坐在门口晒太阳。
蔡子闻有些耳背，但眼睛不花他们的耳朵，看到这么多人朝自己走来，颤巍巍站起来。
草尖村年轻力壮的都出去干活了，等农忙时回来，年纪大些的在家养着，年纪小的负责照顾老人，蔡子闻的孩子也一样，并不在家，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孙儿照顾他。
“爷爷，是河边的摆渡人王爷爷一家来看你了。”小孙儿虎头虎脑的，兴冲冲从旁边跑过来，对着老人的耳朵一顿喊。
“莫吵，我都听见了。请，请。”他摆摆手，佝偻的身子直了些，请王涣一家人进来。
五间泥瓦房环绕着院子，院中一颗枣树上结了满满的果子，很多已经熟了，夹杂着些许青色。
王涣和妞妞进了里屋，两个儿子在外面看着枣树一番评论，多是夸赞枣树枝繁叶茂，对着旁边守着的小孙儿也一通夸奖。
里屋四排书架将一张单人床挤到一边，一看就是书香门第，妞妞头一次见这么多书，张嘴哇了许久。
“做官这么多年，没留下多少金银，倒是这书积攒了不少，跟着我吃灰了。”
蔡子闻自嘲着，抱起一本常看的厚书给王涣看，王涣不认识几个字，只看到两个熟悉的字，压金。
《压金城趣事集》，里面记载了鸦鸣城改为压金城后发生的大小故事，上百个故事记载在上面，当作睡前读物看。
一番客套后，蔡子闻坐在床上，王涣坐在木凳上，王涣说清来意，将妞妞生辰八字说了一遍，蔡子闻闭目琢磨，妞妞则在书架间穿梭，并没有多少积灰，看来蔡子闻常晒书，对这些书很宝贝。
“伊鸣哥哥说，我以后叫王若霖，可怎么对阿公他们说呢？”
伊鸣早早就给妞妞说了自己起的名字，妞妞很开心，伊鸣手把手将这两个字教给她，现在她有些犯难。
妞妞，或者说王若霖虽然年纪小，可王舍很早就把自己懂得字都教给了她，伊鸣这几天又帮她巩固了一遍，王若霖现在会的字比起王涣只多不少。
“这是？”王若霖轻轻拿起一本书，空白封面上只写了诗集两个字，用毛笔手写，不是印刷字，有些年头了，纸张脆弱泛黄，字迹用笔很锋利，有种拔刀见血的感觉。
微微翻动几下，里面同样是手写，是某人自己编著的，作为自家珍藏，每道诗下面都有年月日，从前朝云景帝三年到云德帝十九年，跨越了近四十年的光阴，后面的字迹越来越钝，越来越润滑，像是被磨平了棱角。
“《登金芒山有感》前无踏足径，后难停路途。天若降霖雨，地应起丰登。云德七年春。”
能感受到这首诗里对前尘后路的迷茫，看到老天爷下了几天的雨，感慨老百姓能够有一个丰收年，自己也是开心的，随之放下了点什么，可能是困扰了许久的疑问。
王若霖慢慢念出了这首诗，很特别，里面有她的名字，又和家附近的金芒山有关，一眼就注意到这一页。
屋里针落有声，两位老人都没有说话，一位在深思，一位等着结果，王若霖这点动静自然逃不过他们耳朵，说来也怪，蔡子闻耳朵突然不背了，可能与静心思考有关，他的眼里有了一丝光亮。
“孩子，你过来。”他示意王若霖走近些。
实际上，他不喊，王若霖也会主动过来，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。
“阿公，我想给自己起名字，这两个字很好听。”王若霖捧着那本书走来，说出的话让两位老人心里一惊。
王若霖将书放在两位老人之间，指着两个字示意他们去看，王涣看了过去，蔡子闻并没有看。
“若霖。”王若霖和蔡子闻异口同声，王涣瞪大了双眼。
“好啊好啊，跟我想的一样，哈哈哈。”蔡子闻突然大笑，手指捋着胡子，觉得缘分有时候真是妙不可言。
“这首诗是小老儿五十多岁时作的，就在金芒山上，这孩子很有灵性，若是早几年一定会收为弟子，可惜啊老了，中看不中用咯。”
“呸呸呸，话怎么能这么说，能让你看中是妞妞的福气。”王涣嘴里宽慰着蔡子闻，眼里露出喜色，能让这么一位老文官夸赞，说明妞妞确实有出色的地方。
“老弟你教的好啊，这么小一个女娃会这么多字，平时一定很上心吧。”
“哪有，是她自己好学。”王涣眼睛都快眯成了一对弯月牙。
“来，这本书给你，长长见识。”蔡子闻说着把身旁的《压金城趣事集》交给妞妞，妞妞抱着比自己手臂还长还厚的书向蔡子闻道谢。
“王若霖，大家闺秀的名字，说出去不丢人，老弟，有福啊。”蔡子闻翻看着那本诗集，眼里满是回忆，没有起身送客，在王涣起身告辞时加了一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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